《宋史》卷三百九十六 列传第一百五十五

更新时间:2024-04-24 00:48:17 宋史

  史浩 王淮 赵雄 权邦彦 程松 陈谦 张岩

  史浩,字直翁,明州鄞县人。绍兴十四年登进士第,调绍兴余姚县尉,历温州教授,郡守张栻九成器之。秩满,除太学正,升国子博士。因转对,言:普安、恩平二王宜择其一以系天下望。高宗颔之。翌日,语大臣曰:浩有用才也。除秘书省校书郎兼二王府教授。三十年,普安郡王为皇子,进封建王,除浩权建王府教授。诏建王府置直讲、赞读各一员,浩守司封郎官兼直讲。一日讲《周礼》,言:膳夫掌膳羞之事,岁终则会,惟王及后、世子之膳羞不会。至酒正掌饮酒之事,岁终则会,惟主及后之饮酒不会,世子不与焉。以是知世子膳羞可以不会,世子饮酒不可以无节也。王作而谢曰:敢不佩斯训。

  三十一年,迁宗正少卿。会金主亮犯边,下诏亲征。时两淮失守,廷臣争陈退避计,建王抗疏请率师为前驱。浩为王力言:太子不可将兵,以晋申生、唐肃宗灵武之事为戒。王大感悟,立俾浩草奏,请扈跸以供子职,辞意恳到。高宗方怒,览奏意顿释,知奏出于浩,语大臣曰:真王府官也。既而殿中侍御史吴芾乞以皇子为元帅,先视师。浩复遗大臣书,言:建王生深宫中,未尝与诸将接,安能办此。或谓使王居守,浩复以为不可。上亦欲令王遍识诸将,遂扈跸如建康。

  三十二年,上还临安,立建王为皇太子,浩除起居郎兼太子右庶子。孝宗受禅,遂以中书舍人迁翰林学士、知制诰。张浚宣抚江、淮,将图恢复,浩与之异议,欲城瓜洲、采石。浚奏:不守两淮而守江,不若城泗州。除参知政事。有诏议应敌定论,洪遵、金安节、唐文若等相继论列,宰执独无奏。上以问浩,浩奏:先为备御,是谓良规。傥听浅谋之士,兴不教之师,寇去则论赏以邀功,寇至则敛兵而遁迹,谓之恢复得乎?荐枢密院编修官陆游、尹穑,召对,并赐出身。隆兴元年,拜尚书右仆射,首言赵鼎、李光之无罪,岳飞之久冤,宜复其官爵,禄其子孙。悉从之。

  李显忠、邵宏渊奏乞引兵进取,浩奏:二将辄乞战,岂督府命令有不行耶?浚请入觐,乞即日降诏幸建康,上以问浩,浩陈三说不可,退,又以诘浚曰:帝王之兵,当出万全,岂可尝试以图侥倖。复辨论于殿上,浚曰:中原久陷,今不取,豪杰必起而收之。浩曰:中原决无豪杰,若有之,何不起而亡金?浚曰:彼民间无寸铁,不能自起,待我兵至为内应。浩曰:胜、广以鉏耰棘矜亡秦,必待我兵,非豪杰矣。浚因内引奏:浩意不可回,恐失几会,乞出英断。省中忽得宏渊出兵状,始知不由三省,径檄诸将。浩语陈康伯曰:吾属俱兼右府,而出兵不与闻,焉用相哉!不去尚何待乎?因又言:康伯欲纳归正人,臣恐他日必为陛下子孙忧。浚锐意用兵,若一失之后,恐陛下终不得复望中原。御史王十朋论之,出知绍兴。

  先是,浩因城瓜洲,白遣太府丞史正志往视之,正志与浚论辩。十朋亦疏史正志朋比,并及浩,遂与祠,自是不召者十三年。起知绍兴府、浙东安抚使。持母丧归,服阕,知福州。

  淳熙初,上问执政:久不见史浩,无他否?遂除少保、观文殿大学士、醴泉观使兼侍读。五年,复为右丞相。上曰:自叶衡罢,虚席以待卿久矣。浩奏:蒙恩再相,唯尽公道,庶无朋党之弊。上曰:宰相岂当有党,人主亦不当以朋党名臣下。朕但取贤者用之,否则去之。

  枢密都承旨王抃建议以殿、步二司军多虚额,请各募三千人充之。已而殿前司辄捕市人,京城骚动,被掠者多断指,示不可用。军人怙众,因夺民财。浩奏:尽释所捕,而禽军民首喧呶者送狱。狱成议罪,欲取兵民各一人枭首以徇。浩曰:诸军掠人夺货至于哄,则始衅者军人也,军法从事固当。若市人陆庆童特与抗斗尔,可同罚乎?陛下恐军人有语,故一其罪以安之。夫民不得其平,言亦可畏,等死,死国可乎?是岂军人语。上怒曰:是比朕为秦二世也。浩徐进曰:自古民怨其上者多矣,时日曷丧,予及汝偕亡,岂二世事。寻求去,拜少傅、保宁军节度使,充醴泉观使兼侍读。后有言庆童子冤者,上曰:史浩尝力争,坐此求去,至今悔之。

  赵雄尝荐刘光祖试馆职,光祖答策,论科场取士之道,进入,上亲批其后,略曰:用人之弊,人君乏知人之哲,宰相不能择人。国朝以来,过于忠厚,宰相而误国,大将而败军,未尝诛戮。要在人君必审择相,相必当为官择人,懋赏立乎前,诛戮设乎后,人才不出,吾不信也。手诏既出,中外大耸。议者谓曾觌视草,为光祖甲科发也。上遣觌持示浩,浩奏:唐、虞之世,四凶极恶,止于流窜,三考之法,不过黜陟,未尝有诛戮之科。诛戮大臣,秦、汉法也。太祖制治以仁,待臣下以礼,列圣传心,迨仁宗而德化隆洽,本朝之治,与三代同风,此祖宗家法也。圣训则曰过于忠厚。夫为国而底于忠厚,岂有所谓过哉?臣恐议者以陛下自欲行刻薄之政,归过祖宗,不可不审也。

  及自经筵将告归,乃于小官中荐江、浙之士十五人,有旨令升擢,皆一时选也。如薛叔似、杨简、陆九渊、石宗昭、陈谦、叶适、袁燮、赵静之、张子智,后皆擢用,不至通显者六人而已。

  十年,请老,除太保致仕,封魏国公。晚治第鄞之西湖上,建阁奉两朝赐书,又作堂,上为书明良庆会名其阁、旧学名其堂。光宗御极,进太师。绍熙五年薨,年八十九,封会稽郡王。宁宗登极,赐谥文惠,御书纯诚厚德元老之碑赐焉。嘉定十四年,追封越王,改谥忠定,配享孝宗庙庭。

  浩喜荐人才,尝拟陈之茂进职与郡,上知之茂尝毁浩,曰:卿岂以德报怨耶?浩曰:臣不知有怨,若以为怨而以德报之,是有心也。莫济状王十朋行事,诋浩尤甚,浩荐济掌内制,上曰:济非议卿者乎?浩曰:臣不敢以私害公。遂除中书舍人兼直学士院,待之如初。盖其宽厚类此。子弥大、弥正、弥远、弥坚。弥远嘉定初为右丞相,有传。

  王淮,字季海,婺州金华人。幼颖悟,力学属文。登绍兴十五年进士第,为台州临海尉。郡守萧振一见奇之,许以公辅器。振帅蜀,辟置幕府。振出,众欲留,淮曰:万里将母,岂为利禄计。皆服其器识,迁校书郎。

  高宗命中丞举可为御史者,朱倬举淮,除监察御史,寻迁右正言。首论:大臣养尊,小臣持禄,以括囊为智,以引去为高。愿陛下正心以正朝廷,正朝廷以正百官。宰相汤思退无物望,淮条其罪数十,于是策免。至于吏部侍郎沈介之欺世盗名,都司方师尹之狡险,大将刘宝掊克结权倖,皆劾罢之。又奏:自治之策,治内有三:正心术,宝慈俭,去壅蔽。治外有四:固封守,选将帅,明赏罚,储财用。上深嘉叹。

  除秘书少监兼恭王府直讲。时恭王生子挺,淮白于丞相,曰:恭王夫人李氏生皇嫡长孙,乞讨论典礼。钱端礼怒其名称,奏:淮有年钧以长之说。上曰:是何言也,岂不启邪心?出淮知建宁府,改浙西提刑。入见,陈闽中利病甚悉。帝褒嘉之,且令一至东宫,皇太子待以师儒,特施拜礼。寻召,除太常少卿,除中书舍人兼直学士院。龙大渊赠太师,仍畀仪同三司恩数,张栻说除太尉、在京宫观,皆封还诏书。除翰林学士、知制诰,训词深厚,得王言体。上命择文学行谊之士,淮荐郑伯熊、李焘、程叔达,皆擢用。

  淳熙二年,除端明殿学士、签书枢密院事。辛弃疾平茶寇,上功太滥。淮谓:不核真伪,何以劝有功。文州蕃部扰边,吴挺奏:库彦威失利,靖州夷人扰边。杨倓奏:田淇失利。淮谓:二将战殁,若罪之,何以劝来者。上尝谕曰:枢密临事尽公,人无间言,差除能守法甚善。荐军帅吴拱、郭田、张宣。除同知枢密院事、参知政事。

  时宰相久虚,淮与李彦颖同行相事。淮谓:授官当论贤否,不事形迹。诚贤,不敢以乡里故旧废之;非才,不敢以己私庇之。上称善。擢知院事、枢密使。上言武臣岳祠之员宜省,淮曰:有战功者,壮用其力,老而弃之,可乎?赵雄言:北人归附者,畀以员外置,宜令诣吏部。上曰:姑仍旧。淮曰:上意即天意也。雄又奏言:宗室岳祠八百员,宜罢。淮曰:尧亲睦九族,在平章百姓之先;骨肉之恩疏,可乎?时辛弃疾平江西寇,王佐平湖南寇,刘焞平广西寇,淮皆处置得宜,论功惟允。上深嘉之,谓:陈康伯虽有人望,处事则不及卿。

  八年,拜右丞相兼枢密事。先是,自夏不雨至秋,是日甘雨如注,士大夫相贺,上亦喜命相而雨,乃命口算诸郡绢钱尽蠲一年,为缗八十万。

  赵雄罢相,蜀士之在朝者皆有去意。淮谓:此唐季党祸之胎也,岂圣世所宜有。皆以次进迁,蜀士乃安。枢密都承旨王抃怙宠为奸,淮极陈其罪,谓:人主受谤,鲜不由此。上即斥之,且曰:丞相直谅无隐,君臣之间正宜如此。章颖论事狂直,上将黜之,淮曰:陛下乐闻直言,士大夫以言相高,此风可贺也。黜之适成其名。上说,颖复留。

  时以荒政为急,淮言:李椿老成练达,拟除长沙帅,朱熹学行笃实,拟除浙东提举,以倡郡国。其后推赏,上曰:朱熹职事留意。淮言:修举荒政,是行其所学,民被实惠,欲与进职。上曰:与升直徽猷阁。成都阙帅,上加访问,淮以留正对。上曰:非闽人乎?淮曰:立贤无方,汤之执中也。必曰闽有章子厚、吕惠卿,不有曾公亮、苏颂、蔡襄乎?必曰江、浙多名臣,不有丁谓、王钦若乎?上称善。拜左丞相。

  天长水害七十余家,或谓不必以闻,淮曰:昔人谓人主不可一日不闻水旱盗贼,《记》曰:四方有败,必先知之。岂可不以闻?镇江饥民强借菽粟,执政请痛惩之,淮曰:令甲,饥民罪不至死。进士八人求以免举恩为升等,淮曰:八人得之,则百人援之。龚颐以执政之客补官,求诣铨曹,淮以此门不可启,绝其请。尝言跅弛之士,缓急能出死力,乃以周极知安丰军,辛弃疾与祠。

  上章力求去,以观文殿大学士判衢州。淮力辞,改提举洞霄宫。光宗嗣位,诏询初政,淮以尽孝进德,奉天敬民,用人立政,罔不在初。母亡,居丧如礼。得疾,忽语家人曰:《易》卦六十四,吾年亦然。淳熙十六年薨。讣闻,上哀悼,辍视朝,赠少师,谥文定。

  初,朱熹为浙东提举,劾知台州唐仲友。淮素善仲友,不喜熹,乃擢陈贾为监察御史,俾上疏言:近日道学假名济伪之弊,请诏痛革之。郑丙为吏部尚书,相与叶力攻道学,熹由此得祠。其后庆元伪学之禁始于此。

  赵雄字温叔,资州人。为隆兴元年类省试第一。虞允文宣抚四蜀,辟干办公事,入相,荐于朝。乾道五年,召见便殿,孝宗大奇之,即日手诏除正字。

  范成大使金,将行,雄当登对,允文招与之语。既进见,雄极论恢复。孝宗大喜曰:功名与卿共之。即除右史,两月除舍人。金使耶律子敬贺会庆节,雄馆伴。子敬披露事情不敢隐,逻者以闻。上夜召雄,雄具以子敬所言对,上喜。金使入辞,故事当用乐,雄奏:卜郊有日,天子方斋,乐不可用。上难之,遣中使谕雄,雄奏:金使必不敢不顺,即有他,臣得引与就馆。上大喜。雄请复置恢复局,日夜讲磨,条具合上意,除中书舍人。自选人入馆至此,未满岁也。

  时金将起河南之役,议尽以诸陵梓宫归于我。上命雄出使贺生辰,仍止奉迁陵寝及正受书仪。雄既见金主,争辨数四。其臣屡喝起,雄辞益力,卒得请乃已,金人谓之龙斗。尝上疏论恢复计,大略谓:莫若由蜀以取陕西,得陕西以临中原,是秦制六国之势也。八年,以母忧去。

  淳熙二年,召为礼部侍郎,除端明殿学士,签书枢密院事。一日奏事,上曰:今夏蚕麦甚熟、丝米价平可喜。雄奏:孟子论王道始于不饥不寒。上曰近世士大夫好高论,耻言农事,微有西晋风。岂知《周礼》与《易》言理财,周公、孔子曷尝不以理财为务?且不独此,士夫讳言恢复,不知其家有田百亩,内五十亩为人所据,亦投牒理索否?雄曰:陛下志在大有为,敢不布尧言,书之《时政记》。十一月,同知枢密院事。五年三月,参知政事。十一月,拜右丞相。每进见,必曰二帝在沙漠,未尝离诸口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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